2011 年7月至2012年12月,宁远县纪委因同一案件对肖疑飞等十八人先后采取“双规”措施,“双规”对象有党员,有群众,有家庭主妇,有农民,还有司机。 “双规”时间最长者达431天,最短者也有7天,期间,几乎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刑讯逼供和折磨,身上的现金和银行卡、名下财物悉数收缴。昨日,原宁远县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肖疑飞携带长达二十万字的“双规—208天噩梦”找到记者,讲叙了发生在湖南宁远“史上最牛最荒唐的”双规经历。
“史上最牛双规案件”真相
肖疑飞介绍,事情是从严兴德调任宁远县委书记开始的。三年前的2010年5月19日,严兴德从蓝山县调任宁远县县委书记。到任第二天,严兴德之胞弟就上门找时任工业园区党工委书记的王秋平要求承揽工业园工程,一星期后严兴德的表弟也提出同样的要求,王秋平均以按规定发包予以婉言拒绝。由此,严兴德对王秋平 “如此不给面子”心生芥蒂。此外,宁远县县长刘卫华在2003年曾被纪委查出受贿2万元,他要求王秋平为其担当,遭到王秋平拒绝后也一直心怀不满。
在调查王秋平贪腐问题时,宁远县纪委为了抓捕关联人员和“知情者”,出动100名警力,采取最先进的特侦技术、全国网上追逃、耗资500余万元,前后调查两年半之久后,“王秋平贪腐问题”查无实据。即便如此,被双规者仍被要求写下“永不上告、永不追回财产”的保证书后,方得自由。
十八人被先后“双规”
据肖疑飞介绍,他是在长沙被当做网上追逃的通缉犯抓获的。在他之前已有蒋柏玲,樊期清、骆红艳、王秋平、黄成和、黄甫毅等人被双规。
肖疑飞被抓时,还是宁远县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没有任何征兆,就成了网上追逃的通缉犯。2012年6月2日,他在长沙市芙蓉路附近散步时,宁远县纪委陈义兵带人当场将其控制,殴打后,带上手铐脚镣、蒙上头套绑到宁远,先后羁押于宁远县商业局、蓝天宾馆等地点,历时整整208天。期间,还被宁远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欧阳兴中和唐姓刑警(自称唐“屠夫”)非法刑讯8天8夜。
2012年11月10日,肖疑飞在宁远县纪委陈义兵的要求下,写出“保证按纪委要求出钱,保证名下所有土地、房产、资产都不动,必须等纪委做处分后才能动。保证如果纪委的处分下来,就算借钱、卖房子都必须付清纪委的钱”的保证书。又过了一个多月,宁远县纪委将其以“涉嫌巨额受贿”移送新田县检察院。新田县检察院随即对肖疑飞采取取保候审,准其回家。
回家后,肖疑飞才知道,在他之后,又有王永成、匡友众、黄太和、欧阳小红、刘辉、欧会忠、李国宣、黄明胜、李建锋、李美华、王新年等人被双规关押。前后共计双规关押18人,关押对象包括肖疑飞的妻子、姑父、王秋平的司机、妻子等完全无关人员。
匪夷所思的“无立案网上追逃”
肖疑飞告诉记者,他被双规200多天,仅仅有宁远纪委口头宣布的双规决定。公安没有立案,检察院立案则是在2012年12月12日。他向记者提出一个疑问,没有任何司法部门立案,2012年6月2日,他怎么就成了公安部“网上追逃的通缉犯”呢?
与他有相同遭遇被网上追逃的“通缉犯”,还有王永成和杨全友,相比之下,王永成的遭遇更为可怕。
王永成是王秋平的弟弟,早在10年前就停薪留职自谋生路,在广州番禺等地做生意。2012年7月19日,王永成在番禺石基村嘉成大酒店房间里,突然被番禺当地警察破门抓获,三枝枪黑洞洞的对准他的头。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公安部“网上追逃的通缉犯”。就这样一个“通缉犯”,在被宁远纪委双规刑讯162天之后,被以 “未婚生子违反计划生育”开除了党籍,这也是王永成唯一的罪名。
杨全友,是宁远县一名普通农民,不是党员,只是因为跟樊期清关系比较好,也莫名其妙变成了“网上通缉犯”。
惨烈无比的审讯过程
樊期清,湖南宁远舜陵镇东郊村农民,是这次双规事件中关押时间最久、遭受刑讯逼供最惨烈的人。他从2011年9月开始被双规,2012年12月28日被释放,整整关押了431天。说起双规期间的遭遇,这个农民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放声痛哭。他告诉记者,“双规”期间,他被迫脱掉衣裤,全身赤裸五花大绑接受各种刑罚。
肖疑飞说,他则是像死刑犯一样,脚镣手铐,整天套着头盔,身着几十斤重的防弹衣,头重脚轻。王永成说,他也是脚镣手铐,穿防弹衣,他甚至还带过被纪委干部尿满尿水的钢盔。
“赤裸罚站”、“铁丝抽打”、“体能训练”、“吊边猪”、“冷风洗澡”、“牵猪拖狗”、“夹皮”、“饥饿”、“烟熏水灌”,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这些刑种,令记者不寒而栗,而王永成、樊期清提到的“喂食迷幻药”,更是令人难以置信。
王永成告诉记者,他从广东被带回宁远后,从2012年7月20日至8月16日一直带着头盔穿着防弹衣,通宵通宵的罚站,几乎一个月没有合眼。8月21日中午,他渴的实在难忍,就求办案人员给点水喝。谁知喝了那杯水后,他就开始出现异样。
他说,水下肚不到两分钟,他就全身变得燥热,脑袋、眼睛里面的神经开始痉挛,本来筋疲力尽的身体变得兴奋,无法控制,锁着脚镣手铐穿着几十斤重的防弹衣在审讯室里不停的跳,一直跳到满脚血泡,跳到筋疲力尽。
听到这里,樊期清插嘴说,他也被喂食过药物,但不知道与王永成吃的是不是同一种药。他喝水或吃饭后,就会发现全身不对劲,墙壁里不断有人飞出来,一个接一个,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见鬼了。
王永成接着告诉记者,他被多次喂食药物,吃得几乎天天尿血。
是敛财,还是反腐?
樊期清、王永成他们说:宁远县纪委是“借查贪腐之名、行非法敛财之实”。
樊期清被抓时,一辆价值20多万的天籁车被宁远纪委扣押,84万元的存款和车上的1万元现金也被收缴。
王永成被抓后,宁远纪委直接从王永成的银行卡上划走了93万元现金。王永成说纪委根本没有告诉他钱划走了,他是从纪委出来后去银行取钱才知道钱被划走了。
肖疑飞被抓后,肖疑飞的父亲和妹妹为了救他出来,在宁远纪委的“要求”下,东拼西凑了75万元现金交给了纪委。
还有黄成和150万,黄太和20万,匡友众26万,骆红艳20万,都被宁远纪委悉数收缴,有的连条据都没有。据统计,宁远纪委这次双规仅现金就收缴了近500万元,这还不包括收缴的几十万元伙食费和扣押的房产、地产、车辆、电脑、摄像机等财物。他们说,连家中吃剩的半包普通绿茶,孩子学习用的学习机都被收走。
肖疑飞的老婆欧阳小红告诉记者,她被宁远纪委带走时,身上只有1000元现金和一张银行卡,当场就被陈义兵收缴。释放那天,陈义兵逼她到银行取钱交伙食费。谁知,卡上只有几十块。陈义兵不得已退了200块给她作回长沙的路费。
“保证按纪委要求出钱,保证名下所有土地、房产、资产都不动,就算借钱、卖房子都必须付清纪委要的钱”,这样内容的保证书,肖疑飞、王永成、樊期清等人都出具过。
记者手记:
温州於其一,醴陵周旺炎,宁远王秋平、肖疑飞、樊期清、王永成,这一个个名字,这一个个死去的,残疾的,历尽磨难九死一生的……
纪委,双规,这两个在我们国家代表极高权威,代表严肃党纪、整顿党风的名词,曾几何时开始不断的与残酷、刑讯、跳楼、猝死联系在一起,开始不断受到党内外各界的质疑?
如果宁远部分领导,真把个人意志凌驾于法律、党章党规之上,真把纪委当做打击迫害干部、排除异己、挟私报复的工具,那么,这种行为必须受到党和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