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敢举报了”－－这个女人让人心疼
李文娟上访来到北京
第一次见她很执着
2004年7月的一天，我接到了辽宁省鞍山市国税局李文娟发来的电子邮件，看了她举报当地国税局存在人为减免和少收企业巨额增值税的问题，触目惊心。
在李文娟的举报里，她说：鞍山市国税局直属分局在2001年12月为5家企业非法减免增值税9762元，非法减免所得税19298万元，两项合计29060万元；第二 违规办理企业所得税退税588万；第三，扩大征收管理范围，代鞍山市政府收取价调基金；第四，更改税收预算级次，将市级改为区级，从区财政取得税款收入5％的提成；第五，设真假两套提成账，以获取更多的款项。
我让她把所有的证据扫描后发来，她照办了。
接到她发来的证据，我第一次和李文娟通了电话。在电话里，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一定要见我一面，她还告诉我，她是从“下跪副市长”李信的事件中知道我的，所以只有我能帮助她。
2004年9月上旬，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一脸的倦意，李文娟来到了济南。当她见到我时，眼里噙着泪水：“因为举报这事，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我是从锦州换车后赶到济南的！”她说。
但很快，她就和我说起了她掌握的情况，那时看上去，她一脸的执着。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李文娟的个子不高，面相柔和。她随身除了带着一个小包外，还有一个装满了投诉材料的的塑料代。由于举报，李文娟没了工作，一家人都靠丈夫微薄的收入度日。李文娟告诉我，她在北京上访，只能找最便宜的旅馆住。一顿只吃一个馒头，喝着白开水，连买点咸菜都舍不得。
李文娟把掌握的证据摆满了我的桌子，她说：“我是2000年调到鞍山市国税局中直分局会计科的，负责查补税款、退税和提成账的登记工作。他们造假账欺骗上级的事情我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不，国家税务总局也查实了，但最终不了了之，而我却不断的受到打击！”说着，李文娟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我知道，她心中一肚子委屈，她无数遍和我说，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让她不解的是经过一年多的等待，第一封举报信还没有结果，她后来写的举报信却被转回自查。一位局领导跟她说：“你的胆子可真大，这回竟敢把矛头针对我，你告到哪儿都没用，都得转回来让我处理，我告诉上面的领导说你有精神病。”
李文娟说：“因为害怕受到牵连，很少有人敢和我说话。看到我来了都起身离开，像遇到瘟神一样。背后有人说我是傻子。你是个老百姓，国家损失多少与你有什么关系？挣你的工资，管那些闲事干吗？”
见面后晖鞍山――她被拘留劳教
第二天，李文娟要回鞍山了。
她刚到鞍山，就打电话给我说，她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只要她一回到家就要被拘留，问我怎么办？
我说：“那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又能怎么办？”
我茫然了，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她还是回去了。不久，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信中说：“李文娟被拘留了！”她在被拘留前给丈夫留下的信中说：儿子全托付给你了，你要把他培养成人，让他学技术，不要在官场上谋生。话里充满了悲怆。她被拘留的时间应该是2004年9月3日。
她80岁母亲呼吁――救救我的女儿
李文娟被拘留后，我收到了以李文娟母亲名义发来的邮件，她80岁了，因为有病住院，就在她出院的那天，李文娟被税务局带走了。
我记得信中有这么一段话：请救救我的女儿李文娟，她因实名举报鞍山国税局不征少征税款，被鞍山公安局涉嫌诽谤羁押在鞍山第一看守所。三年来，她受到各种打击报复，曾被强行辞退。70多次400多封挂号信，邮向国家税务总局等有关部门，至今没有说法。
舆论呼吁没能抵挡住官场的某些势力，2004年10月3日，李文娟还是在辽宁省女子劳教所被判劳教一年。就在这段时间里。李文娟第二次被鞍山市国税局以矿工为由辞退。
第二次见面――她心怀恐惧
今年年初，我在北京第二次见到了李文娟。
经过一年的劳教，表面上看她没有什么变化，但实际上我感觉到她内心充满恐惧，她在和我见面的时候总是左顾右盼，心神不宁。
最后我们实在北京东四十条附近的一家医院的门诊部里谈的话，她告诉我一年牢狱生活的艰难。在劳动教养期间，李文娟接到两封恐吓信，她的家人也接到过恐吓电话，被警告说不要管她的事，谁管谁就会受到惩罚。为安全起见，她的家人很少出门，菜都得托亲戚送来。
她又告诉我出来后，状告劳教委的胜诉过程。
2005年10月27日，沈阳市于洪区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李文娟胜诉，撤销鞍山市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对她的劳动教养决定。法院一审判决认为，对李文娟所作的劳动教养决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适用法律错误。李文娟终于获得了清白。但李文娟仍然没有工作。
这时，央视新闻调查栏目开始节日李文娟事件。
第三次见面――她再也不敢举报了
今年3月初，有一家媒体希望采访李文娟。在北京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当我们见面时，她变卦了，她拒绝了杂志的采访。她内心种种犹豫和恐惧是局外人难以想象的。她说，她再也不敢举报了。
这次我们谈得最多的是关于她的儿子，由于她被劳教，儿子上学的事情被耽搁起来。她说起孩子眼里噙满了泪水，她说自己愧对孩子。“没有小朋友跟他玩，他就自己在家呆着。他不爱说话，性格变得特别孤僻。后来给他买来小鸟儿，他每天对着小鸟说话。”
李文娟说，很多人都说她傻，不值得那样去做，她自己也觉得付出太多了。
现在，李文娟只想有一个能容的下他们一家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人认识他们，她想过简单。安定的生活。
一定要有举报人保护制度
――－本报记者和李新德QQ对话
记者/吕宏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前后和李文娟见了三次面，在你的第一印象里，李文娟是怎样一个女人？
李新德（以下简称李）：以前她给我的印象非常执着，但劳教后，非常胆小。就像一只受伤的猫。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记：你感觉李文娟的执着是出于什么？
李：给我的感觉，她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女人。她的目的很简单，正如她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说的那样，税收都是国家的，每一分钱都来的不容易，不能轻易的减免、偷逃。
记：作为个体，她这样做是不是牺牲太大了？
李：当时她没有想这么多，她非常相信正义的力量，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应该得到大家的支持，尤其是上级的支持，但后来的发展让她非常失望。你现在要问她，如果知道现在的结局，你还会举报吗？我可以替她回答，决不会再举报了。
记：她现在希望过安稳的日子？
李：是的，她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女人。也正因为这样，她太了不起，她告诉我，在劳教所里不是人过的日子，每次提审都像狗一样从洞中爬进爬出……受尽了屈辱和磨难。昼夜不能入睡，几度求死不得。人痛苦到了连死都办不到，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记：举报人的信回到被举报人手中，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我曾经多次呼吁。要想遏制腐败，要采取有力的措施，其中有一条要做的就是保护举报人，一定要有举报人保护制度。否则以后谁还敢举报？如果面对腐败，大家都沉默的话，后果不敢设想。
李新德，2003年10月1日创办了中国舆论监督网，2004年6月1日通过网站，率先曝光了山东省济宁市“下跪副市长”李信的丑闻，这条新闻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李信因受贿被绳之以法。
李文娟正是通过这条新闻找到了李新德，李新德是国内第一个调查、报道李文娟因举报遭遇打击报复的记者，标题：《国有巨资流失，举报不了了之》、《举报人李文娟母亲姜桂兰临终呼吁》等文。
编辑:丁毅
